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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黑後的阿里山公路上,只剩下跟著怪手迴轉的車燈,劃出一道光亮,重型機具發出的聲響,蓋過山裡的蛙鳴。


風災後第10天,怪手持續努力搬走碎石、汙泥,夜色裡,山頂上、山腰裡,傾倒的大樹旁,都閃著怪手的車燈,就怕連下了好幾天的午後雷陣雨,土石一鬆軟又會滑落,還來不及乾的地上,大卡車頻繁來回,壓出泥濘的痕跡,夜越來愈黑了,阿里山依舊沒水沒電,非得漏夜搶通不可。

天黑之前,山腰上的一台怪手突然暫時熄火,晚飯時間和中飯一樣,其實是這段時間都一樣,坐在車裡的工作人員,捧著一盒炒麵,大口扒了起來。

記者:「都忙到沒有時間吃便當了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對啊。」記者:「你從早上到現在,工作幾小時?幾點開始弄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7點。」記者:「早上幾點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7點。」記者:「要到晚上幾點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9點。」記者:「每天都這麼長時間喔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搶路啊!」

工程人員還是坐在高高的怪手裡,說著這幾天的搶通工程。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下雨一樣做啊。」記者:「下雨也要做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對啊!」記者:「雨下得很大,還能挖嗎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可以啊!」記者:「還要挖喔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這個路不能走啊。」記者:「路不能走。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對啊,很滑。」

幾句話說完,他很不好意思的提醒,再說下去,就怕會耽誤開路進度。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趕快吃飯。」記者:「好,你趕快吃飯。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要工作了。」記者:「吃一吃要工作了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對啊!」

圍繞在這一段嚴重坍塌的山路,高高低低的怪手,就共有10輛,分別在不同的高度,同時開挖,山坡上頭的挖土機忙,站在路口指揮車輛的陳大哥,也沒鬆懈,他和這一班公路局的施工隊,放飯時間都是邊工作、邊吃飯。

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原先上面3件,擠在一起,喔喔喔,不好意思,等車那邊過來,你再過去。」記者:「所以,你都還要一邊吃、一邊注意,不能讓他們通行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要不然那邊打結。」

要不是這樣分秒必爭,10天前的這裡,坍塌堆成了一座山,這等於是把一座小山移開。記者:「你們從37K那邊,一直開到這邊38K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對啊!」記者:「這樣開1公里,花了大概10天的時間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對啊,其實沿路那個小坍方,還很多,那個路都有,光是那邊到這邊都好幾處,都是那個坍的,大石子、小石子,全部還在那邊,那個只是說,跟這個比較級,是一個比較小的,這個比較大,這是比較級。」

記者:「所以就是先挖大的,就把大的清乾淨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是應該是說,把路面先搶通,讓那些救難的什麼醫療的,那個要進來的,儘快讓他們進來。」記者:「看他們一開始走路,也實在是很心急?」搶通道路工程人員:「走路還好,當時那個有的連路不通的,那個才可憐,能走路能進去,還算好,其他有的連走路都不能去的,那個才算可憐。」

10天前,工程隊就是從阿里山公路37公里處,開始搶通,因為好幾條山路,都從這裡往下崩塌,連路基都不見了,上山的路就從這裡,開始管制單向通行。記者:「你們每天都這樣上山下山嗎?」上阿里山農戶:「對啊!」記者:「是送物資上去?」上阿里山農戶:「我們的茶園在那裡。」記者:「每天這邊是不是都等很久啊?」上阿里山農戶:「車輛管制,半個鐘頭,差不多啦!」記者:「可是那段路還蠻難開的?」上阿里山農戶:「要四輪傳動啦 !」

有四輪傳動的小發財、休旅車,想早點上山搶收,也得一早乖乖在管制哨前,排隊等待上山,沒四輪傳動的,就像是這輛貨車,就得更早停在路邊。記者:「請問你們從哪裡來?」上阿里山花農:「我們從台南。」記者:「台南?那帶什麼東西過來?」上阿里山花農:「蘭花。」記者:「蘭花?」上阿里山花農:「因為這個過年,我們這裡的蘭花,要上山去催花了,沒有辦法,都要用四輪傳動的接駁。」

原來,台灣有一大半的蘭花苗,都是送上低溫的阿里山催花,現在平地的花苗開了,即使路斷了,也得想辦法往山上送。

上阿里山花農:「要四輪傳動的才可以啊,我們到,貨車到這邊接上四輪傳動,再到上面再接,要接3次。」記者:「那有帶什麼物資,上去給他們嗎?」上阿里山花農:「物資已經都陸陸續續,像米啊、蠟燭啊,一些奶粉啊、泡麵,都有上去。」記者:「那你們這是來第幾趟?」上阿里山花農:「我們已經在這邊,接駁3、4天了。」記者:「每天都在這邊啊?」上阿里山花農:「沒有辦法啊,因為花要下來,然後這邊再運出去,這個苗上來,然後這邊再運上去。」

待會下山的那一趟,花農還答應要幫農民,把搶收的農產品載下山。上阿里山花農:「因為 山上的農產品,如果下不來,山上的人會更苦,因為很多東西,你如果沒有辦法到都市去賣,那會更辛苦。」

來來回回的接駁過程,對面車道,一台趕著大清早運下山的蘭花,準備在這裡轉乘貨車下山,據說山上還有上萬株的蘭花也受困,山路再難走,這時候花農也只能咬牙,往開開停停的山路上走。

上阿里山花農:「看救災程度啦,不過那個很難啦,因為太和那邊也不行,明隧道那邊也不行,主要的它們兩條通道都沒辦法。」記者:「那上面的花,大概損失多少?」上阿里山花農:「損失喔,你可以計算,一株以1百元計算,一個蘭園差不多有3百萬,那有差不多3、4千萬左右。」

每天等在這個路口上山的人,心情都很沉重,但也常常在這個時候,看到台灣人熱情又善良的特質;等待上山的管制哨,只要開口求助,就有溫暖。

記者:「不好意思,請問一下你要到隙頂嗎?」上阿里山農民:「會。」記者:「要到隙頂隧道那邊嗎?」上阿里山農民:「隧道那附近,幾公里?」記者:「你是要到隧道那附近嗎?」上阿里山農民:「對對。」記者:「那我們可不可以借搭你的車?不好意思因為我們要去隧道那邊走進去,拍他們山裡面的情況啦,對啊,因為沒有四輪傳動車,可不可以搭你後面的車?」上阿里山農民:「可以啦,那沒關係啦!」記者:「謝謝,謝謝。」

搭著陌生阿伯的車,終於從37公里,穿過漫天塵土,顛簸的38公里處,路面上的凹陷,讓經過的車子,都得放慢速度,跟著上下震盪,路上隨時都會傳來,車子因為晃動而發出聲響。

開過塵土飛揚的坍塌路,終於前方不再是轟隆作響的怪手聲,但柏油路不能走,車子得開上替代的產業道路,兩旁的樹林和山谷,顯得路更窄、更蜿蜒,面對一個接一個費力的上坡,車子隨時得重新起步。

更要小心的,就是近乎直角的彎度,所有車輛,必須在這裡慢慢倒車、轉彎,再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繼續前進;經過搖搖晃晃半小時的產業道路,車子又回到柏油路,但有些柏油路也被大雨沖走地基,造成高低落差,車子還是得放慢速度,小心爬。

開車上山的終點,得停在58里處了,眼前的明隧道,路面都積滿土石、爛泥,一點往前開的路都沒有了,所有上山的車,只能開到這,等在隧道兩旁的車,也只能在這裡,眼巴巴的向更遠的方向望去。

站在大樹前,對面的房子好像很近,其實遙遠,通往對面房子的路,這5、6百公尺完全斷了,車進不去,卻有人繞過山壁,從隧道裡走過來。

阿里山居民:「從下面上來的。」記者:「你搬了什麼?」阿里山居民:「這個喔,茶葉啊。」記者:「怎麼這麼多?要送到哪?」阿里山居民:「送下去的。」記者:「累不累?」阿里山居民:「累啊?不會。」

趕著從部落背茶葉出來的男孩們,氣喘吁吁的,冒著大汗珠,早分不清楚,該說累或是不累,但看到有人走出來這一趟,早就累到把雙腿晾在貨車後頭;除了從部落裡的人,沿著沒有路的峭壁走出來,走進去的,還有這幾位,已經來回好幾趟的大學生。

記者:「剛剛走了多久?」志工:「走兩趟。」記者:「走一趟多久?」志工:「走一趟多久,看你啊,你背得很重,你就一直休息。」記者:「那你們帶了什麼進去?」志工:「我第一趟帶米,然後罐頭,還有衛生棉,第二趟就不行啦,帶一箱保久乳而已,有一個,多一個人搬,就可以多一點東西啊,本來前幾天在高雄,可是那邊市區人手很夠,可是山上是真的比較少人會來。」

想把物資和愛心送進去的人很多,但真的得體力足、腿力好,因為前方還有更遠的樂野和達邦部落,受困在後頭,上阿里山這一路,真的是翻山越嶺,不容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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